我當法師的信仰心路歷程3
因為當初剛踏出社會,接二連三遇到許多問題,所以許多情況都記憶猶新,當然這些事件,也對我的個人生涯規劃,有很大的衝擊作用。
當兵前的二、三年冬季,當時我在冬天幫一位瞎子送開水,提熱水給他洗澡,這已經是二十幾年前(民國七十年代)的故事了。
那是一位一個身體上有殘缺人的,尤其是壯年的時候,因為意外,從此生命中只有黑暗,沒有繽紛色彩,孤獨過五十幾年,在二十幾年前以前,幾乎沒有任何社會福利,還要當鄰近小朋友的出氣桶,就算不甘心,不願意,也無法逃避這款宿命。在民國五、六十年代,「高美奉安宮」的舊址,就有一間紅磚砌成的房子,裡面沒水更沒電,因為只有住一個瞎子,又有精神病,所以我們小時候高興就稱呼他「騫叔公」無聊的時候就捉弄他,就搶他的拐杖,罵他「瘋騫阿」讓他氣得亂罵,他越罵,我們就越高興,如果再學校被老師打,被老師罵,被老師罰,或是被同學欺負,那回家他一定會有麻煩,我們常常拿小竹子打他,拿小石頭丟他,或是他睡午覺時拿草菅搔癢他的鼻孔讓他打噴嚏,或是搔癢他的液下還是腳下,讓他睡不著。
最常用的方法就是,不出聲,再他的門上釘一支鐵釘折彎,用石頭綁線穿過去,等他要進門時,就放石頭下來敲他的頭,再拉上去,他用手也抓不到什麼東西,一次又一次,只要他要進門,他的頭再門口,就會被石頭打到,讓他又氣,又恨,又驚,就會亂罵,他也會拿拐杖打我們,當然我們也從沒被他打過,只會被長輩看到會被罵。
但是他每一次被捉弄,都只是開口亂罵起來,或是舞動手上的枴仗,雖然氣極敗壞想打人,可是打到人的機率等於零,因為他看不到目標,永遠打不到人,他越生氣,捉弄他的人就越高興,也越得意,時間久了他也沒力氣再亂打,只能罵人而已,當然他好像沒眼淚,我們也沒有看他哭過。他只會聽到說話聲音,就會問你是誰人,如果不認識,會問誰或誰某某人,你認識嗎?,日子一天又一天從沒埋怨,每天他的房屋四周,都掃了又掃,只要有踩到樹葉或小石子,就會拿掃帚掃乾淨,連房屋裡面的地板,都掃得很乾淨又高低不平。
當然我冬天幫他送開水,提熱水給他洗澡,並不是用做善事的心情,而是用贖罪的心理,因為他冬季都會到他母親的家提熱水,要走一、二十分鐘,而當時他已經六十幾歲,有一次他可能年紀大了,竟然離他的家,不到二十公尺,還一直轉來轉去,找不到家,一直問說附近有誰,幫他牽一下,
當時我跟他說,直走就到了,他跟我說你誰人,幫我牽一下比較快,結果牽他回家,我一摸他的水已經涼了,他跟我說謝謝喔!現在熱水熱熱的,他要洗澡了,要我可以回去了。
當時讓我很慚愧,想到小時候欺人太甚,內心很難過,因為以前沒有瓦斯爐熱水氣,或是電熱爐燒熱水,都是用木材燒大鼎水,後來跟我媽媽商量,請媽媽燒熱水時多燒一些熱水,我要送給「騫叔公」給他洗澡,我媽媽說好,
隔天就開始,我工作回家,就先幫他送開水,提熱水給他洗澡,在這段時間(兩年多)有許多的小故事我簡易的分段說明:
因為開始的手腳很笨拙,所以沒幾天就弄破他的開水瓶,本來要買一個新的給他,「騫叔公」問我買一個多少錢,我回答應該一、二百元,他跟我說沒那麼貴,你那麼笨會被騙,等他買回來才給他錢,我說好,
結果隔天晚上跟我說他花二十五元,我說不可能的,他跟我說,如果不是我說要一、二百元,他只要十元就買得到了,我問他老闆怎麼賣,竟然跟我說,做生意的老闆價錢都亂開,他叫老闆拿新的熱水瓶給他,他摸清楚是新的,就給他二十元,老闆說不行,他就多給五元就拿回來了,竟然跟我說生意人都會騙人,反正老闆說什麼?你不要管,只要有給錢,就把東西拿回來就好,我只能替賣東西的老闆說功德無量,
因為以前就聽過他買東西都這樣,有一次一個老闆不甘心,不願意賣,出來跟他搶東西,他不願意給,結果被一些看熱鬧的人,以為老闆沒肚量,欺侮瞎子,當場被打得頭破血流,還要賠錢賠物品,跪地求眾人饒恕,所以有許多事情發生,要知道來龍去脈,才不會誤人誤己,助長錯誤的聲勢。
當然因為他的觀念停留在台灣光復初期,以為幾塊錢或幾十元就很多,常常買東西都算五角的,許多賣水果的,不敢賣他,都拿一些爛貨送他,他也都很高興,有時從清水菜市場或街上,拿了一、二十公斤的爛水果搭公車回來,沿路有人要幫他提,他都不放手,怕被搶,寧願多休息一下,
有一次我遇到他,幫他提回來,一直要請我吃,當然我不敢吃,跟他講那個爛掉了,他說爛了就削掉就好,有的水果已經長蟲了,跟他說有蟲不要吃,他也不在意,竟然回答我,有蟲的比較甜,傻瓜「吃蟲會做人」,害我有一陣子,看到水果就怕。
而他的房間地上只是田土的,被他每天掃,掃到高低不平,一般我提水給他時,他的椅子已經擺好了,有一次我腳不小心把椅子踢開,結果我怎麼擺都不平衡,他問我怎麼樣?我說椅子不平,他說不可能的,結果他手一碰椅子,轉一下就四平八穩,後來我試驗好幾十次,竟然都擺不平,他開玩笑說:看東西的「眼睛」很笨,會看直的,會看平的,遇到高高低低的就沒路用,還不如他用摸的,靠感覺的實在,或許這就是熟能生巧,習以為常,自然的天性。
有一次半夜三點多,我牽他到門口時,他忽然又往外走,我問他做什麼?他說他母親在前面,對著空氣跟他母親講,這樣晚你來作什麼?你身體不好,快回去休息,又講了一大堆話,還跟他母親講,你不用煩惱,現在阿吉會替我提熱水,我假如走沒路,喊一下「乎吉仔喔!」就好。
我想說婆祖已經中風很久了,不可能會來,一定是他起發神精,反正常常這樣,我已經習慣了,他說什麼都好,反正外面好冷,能快一點進去就好,我才能回去睡覺,
隔天早上我跟媽媽講,「騫叔公」昨夜又起神精,說婆祖來看他,婆祖已經中風很久了,根本不可能的,我媽媽跟我說可能是真的,因為婆祖昨夜已經過世了,害我全身起雞皮疙瘩,吃早餐的碗,差一點就掉下去,接下來好幾天,半夜要牽他,手腳都一直抖,真的很怕又說他母親「婆祖」來了。
其實如果真的來或者讓我看到,也沒辦法,我又沒做虧心事,都是自己嚇自己。就像有一次半夜二點多,看到一個白影,在我前面飄過,而且又飄得很慢,「騫叔公」再對面一直叫「乎吉仔喔!」結果我雙腳,竟然被釘住般一直抖,心裡一直說那是假的,趕緊消失,心理想說不敢看,又好奇想看清楚,但是感覺時間過得好久,
另一個叔公走出來跟我說!以為我又睡死了,你都起來了,傻傻站在那裡做什麼?快去牽他,比較不會吵別人,就回去睡覺,我才回神過來,牽他回去,到現在雖然二十幾年,我還印象深刻,為什麼?沒有看到五官,到底是男或是女,
之前所見的一些青面潦牙,因為很多個!又在室內房間,還不會恐怕,第一次在馬路邊,而且是夜深人靜的黑夜,冬季的天氣冷颼颼,忽然一個白影,從不遠處一直飄,還從我前面飄過,而且又飄得很慢,只看到膝部,看不到腳,連想問是誰?嘴巴都抖得講不出話。
當然這是題外話,像「騫叔公」的人生處境,如果是一般人,早就沒有勇氣活下去,但是在我接觸他的期間才知道,他心中有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心願,
那就是希望!有一天眼睛能看見【光明】,他心理相信【廖添丁和辜顯榮】,這二個豬哥子會醫好他的眼睛,因為在陪伴他二年的當中,平均每一個星期,在我半夜牽他回去時或陪他聊聊天時,講到一半他就跟我說:你看廖添丁和辜顯榮這二個豬哥子站在他的屋頂上兩邊,怎麼樣?又如何,
他不是罵他們兩個,就是恥笑他們,或者說今天晚上他們兩個,要醫好他的眼睛等等,但是隔天又罵他們二個豬哥子騙他,有時也說,他眼睛看不見,也是他們二個豬哥子害他的,甚至於他有時大便在床上,也要說是他們兩個,故意拉屎尿,在他床上整他,一定讓我工作回來看過以後,才會動手清理。
我不知道廖添丁和辜顯榮跟他有什麼關係,因為每一次問他的答覆都不一樣,有時他心中的仙人也是他們,有時好人、壞人也是他們,甚至常在半夜等我牽他到門口時,要我抬頭看屋頂上有兩個人,他會一直形容,「廖添丁」在左邊矮矮的,醜醜的,穿黑衣,黑褲,腰際有一條黑帶子,所以才能飛能跳,臭警察仔都捉不到他,
而「辜顯榮」在右邊穿錦緞長袍馬褂,一直笑,很奸臣,還一直問我有沒有看到,從頭到尾我都沒看到,剛開始我真的沒看到,直接說沒有啊!什麼都沒看到,只有冬天寒風吹的聲音,還有黑漆漆天空,
但是他都會一直說有,要我再看清楚一點,現在他們又怎麼樣,又如何,無奈只好都順著他的話說有!有!有!他才甘願,再聽他罵一罵,這樣他才願意進去睡覺。
剛開始幾次,因為太黑,太暗,又驚又怕,一直跟他爭,沒有就是沒有,他還會罵我,眼睛是不是瞎了,明明有還沒看到,又在冬天的半夜,聽他形容描述,如果不是因為他跟我兩個人,我早就屁滾尿流,(其實如果真的有看到,我差不多?不是嚇昏過去,就是嚇死了)
雖然在那段時間,有時一個晚上呼叫我四、五次,真的起來比較煩,但是一見面,他就一直抱歉,什麼吃老沒有用,不好意思,要我不能生氣。
有時我跟他說,剛才一點多,現在二點而已,你就在叫,他會回答太陽已經出來了,已經天亮了,一大堆的話,還要我摸他的手臂,已經熱熱的,反正他也看不到時間,雖然心理很氣,但是更可憐他,年紀越大身體越差,反正一夜沒睡,也沒關係,
但是他冬季幾乎每天半夜時,都會大聲呼叫「乎吉仔喔!你在那裡?」如果我工作太累爬不起來,稍微慢一點,隔天就會有許多人罵我,問我!你是不是睡死了,你「騫叔公」哭夭半眠,你還不快起來幫他帶路,吵得大家都睡不好,當然我也不能說什麼?只要反駁,就會被罵是你自找的,認為我如果一開始,我不要管他就沒事,現在常常半夜就喊「乎吉仔喔!」是我罪有應得等等,不然就會被大家挖苦。
如果有婚喪喜慶,他一定會去要一大碗公的湯圓來吃,村人都會在宴客過後,送他許多剩菜,他都不會浪費,全部都吃到完,就算三、四天不用煮熟也沒關係,當然他也沒生病過。有時候看他身體怪怪的,要讓他看醫生,他會說:「不用啦!廖添丁和辜顯榮這二個豬哥子,今晚就會醫好他,不然廖添丁和辜顯榮這二個豬哥子,就要替他生病,
有時會說沒關係!會死更好,死不了就繼續吃,早晚會作仙」,當然他隔天身體就好了,如果他晚幾年過世,在大家樂的瘋狂時期,肯定會出名的,因為他會唱詩詞,也會日語,刀雕手藝很精緻,我小時候請他做過陀螺,只用一支鐮刀就削的很勇又猛。
而我因為宗教信仰,對於生跟死的觀念很強烈的想瞭解,也因此問過他對生跟死的立場,我問他會不會怕死,他回答我「為什麼要怕?」
他說人一出世,就是開始準備等死,所以驚也會死,不驚也會死,要看是自己歡喜甘願死,還是怨恨不甘願死,反正死了都沒關係,因為死了茫茫渺渺,什麼都不用煩惱,
最怕活得生不如死,做壞事陷害別人,只能做個活死人。因為每次他講話,一開始都很正經,還要穿插日語加吟誦,話說到後來,都說得反反覆覆,
還常常說傻傻的過日子比較快活,識太多(瞭解太多),會變空呆,「有得吃就賣拖債(不可浪費)」「睡乎飽就不會酣暝」。
剛開始我很怕他,因為以前怕他被捉弄會記恨,所以問過他,你之前常常被人捉弄,被人罵瘋子,會不會生氣?他竟然跟我說「甘有?」「誰有捉我弄,你跟我講看看,我怎麼都不知道,如果說我是瘋子,其實世間人,都是瘋多或瘋少而已,有的瘋遊玩,有的瘋沒錢,有的瘋女人,有的瘋細姨,有的瘋賭博,
我也是瘋,但是我瘋也是為了,讓自己快活過日子,反正眼睛看不見,心比較清,不用做工,就有飯可吃,很好了,世間人做牛做馬,還要讓老闆糟蹋,比我更不值!」那時,我竟然無言以對。
在接觸宗教之後,才知道知足與幸福,或許宗教信仰,法術,對他殘障的身體困境,起不了改善的作用,付出關懷與陪伴傾聽,卻無形中平息,他心理的苦悶與傷痛,也才能受到他的信任,所以互相信任,常常無所不談。
有時他會對我說教,做人艱難困苦過日子,比較贏過,死去留一些,有的沒有的,給人幹礁,生而無怨嘆,死就無遺憾,就是做人的根本,人若遇到困難,就要抱持希望,有希望就有勇氣,有勇氣就有辦法,有辦法就無困難,就不會去呆呆想不開。
反正一天總共24點鐘,有煩惱的人睡不著,就會傻傻算時間,時間就走很慢,不是煩惱要解決問題,都是再煩惱自己沒信心,驚自己沒辦法處理事情,越想就越驚,驚到最後,還要亂牽拖一些有的沒有的,「賣游(不會游泳)牽拖LP大球」。
如果是看得開的人,該吃飯就吃飯,該睡就睡,營營(閒閒的)來加減運動掃地板,一天就過得很快,人會有辦法解決問題,不是他有頭腦好和才情,是因為他敢面對問題,人驚人沒醫,自己驚自己找死,因為跟他講話似非而是,常常還要加上三字經和一些有的沒有,後來都是一些,反覆無常的瘋言瘋語。
因此當時被他說的,迷迷糊糊,也不知是真是假,但許多理念都很實際,當然對於幫助「騫叔公」我個人認為並不是作什麼善事,而是用贖罪的心理,除了以前小時後欺侮他,長大後也只是利用晚上的一點時間幫他送開水,提熱水給予洗澡,或者半夜他找不到路時幫他牽一下而已,待續